文/图 李皓 Text/ Li Hao
幼时读古诗,常读到某某诗人在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隐居,为他担着心,但看其写出的好诗文,又觉得隐居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。至于他到底为何隐居, 他有着怎样的心境,他胸怀着怎样的文韬武略?由于自己少时读书浅尝辄止,终究是不得要领的。
长大了,在滚滚红尘中浪迹,人届中年,不敢说疲惫至极,倒也心力交瘁。总想逃离城市生活,逃离拥挤的人群,逃离紧绷的神经,回到舒缓的乡间,回到慵懒的土炕……但是,面对生活的压力,我们丝毫不敢却步,上有老,下有小,一时一刻都难以逃离。
第二届“华山笔会”给了我一次难得的机会,让我在太湖边上“隐居”了三天。房间的物件,简约而不简单。书桌上有台灯,台灯下有一摞书,基本都是佛家经典书籍。这样的书,读与不读,心都会跟着静下来。最妙的是,墙上根本没有安装电视, 这在一般的酒店里是难以想象的,但花山隐居就是这么任性。想一想也不难理解, 电视里每天在播放的都是一些无聊的肥皂剧,打开任何一个频道,都无法让人有看下去的冲动。你积攒了好久的假期,你使劲拿出的积蓄,难道在美妙的旅途,再次让这个“俗物”占有你难得的假期?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。花山隐居的当家人当然更深谙此道,果断地把墙留给了窗,留给了字画。
没有电视可看,喝茶是个不错的选择。一楼的回廊边上,就是一间茶室,茶具一应俱全,有穿着素朴长袍的服务员给你泡茶,当然,你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, 自带茶叶,自助品茗。我们到来的时节, 恰好在清明之前,货真价实的明前茶,给夜晚增添无限意蕴。到了吴中之地,方才知道产于西洞庭山的茶叶,清明之前的方才叫做碧螺春,而清明之后的只能叫做“炒青”了。
无丝竹之乱耳,无案牍之劳形。窗外没有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,我们不再失眠,这个安静的夜晚给深睡眠提供了无限可能。清晨,叫醒我们的,不是汽车的马达声,而是清脆的鸟鸣。这被露水洗过的鸟鸣,那么清澈,那么纯净,带着不同于北方的吴侬软语,在窗前一次次划过……难得一次睡到自然醒,我也是醉了。
太湖畔的天池花山,原本与西岳华山同名,许是为了好区分,才屈尊为“花山”。也有人说,古人造字,原本只有“华”字,而无“花”字。后来人们根据需要,才又造了个“花”字。这正好成就了花山,虽然它不及华山的气势恢弘,险峻巍峨,但凭借其悠久的历史、文化的渊源、幽雅的环境、秀美的风景,当仁不让地坐着“吴中第一名山”的头把交椅。
此为一别。
一山两名,一半为花山,一半为天池山,合起来就称作天池花山。想来给此山命名的人,也是颇废了一番脑筋。山阴与山阳,风光各有不同,山阳半山腰的一汪圣水,像极了长白山的天池,索性再次拿来主义。在烟雨蒙蒙的江南,这山间的所在,有别样的神奇。
此为又一别。
以小巧玲珑取胜的江南,似乎不需要高山大岭,有一座海拔不足二百米的小山就够了。
花山无花处处花。除了茂林、奇石、古泉,摩崖石刻是一道令人沉醉的风景,东晋支遁,明代赵宧光、朱白民,清代的康熙皇帝、乾隆皇帝等等,都在此留下了不少的诗文与足迹,令人叹为观止。
据介绍,这些或者掩映在翠林丛中,或者镌刻在山岩之上的摩崖石刻,有隔凡、吞石、坠宿、渴龟、花山鸟道、夜叉石、百步潺湲、地雷泉、且坐坐、水石佳处、云屏等三百多处,蔚为壮观。经过时间的洗礼,摩崖石刻佚之又佚,有的只留下淡淡的笔画刻痕,依稀莫辨,山石的风化,早已与自然融为了一体。
在“且坐坐”石刻处,我们这些作家诗人顺应自然的召唤,纷纷在石头上小坐,留下纪念照,心中颇为欢喜。
在夜叉石斜北向有洗心泉,据说在此可得清静之气,见者可免俗恶之惑,善恶可自鉴。有明代读彻和尚《洗心泉》诗一首为证,曰:“池浅不盈尺,毛发尽可鉴,寄语入山人,洗心莫洗面。”
山上多处康熙、乾隆两位清朝皇帝的题诗,大家一边拾级而上,一边议论着两者书法的高下。意见似乎较为趋同:康熙的字,更为厚重、大气一些,乾隆则灵秀为主,不失风雅。尽管我们这十来个作家诗人,都不是书法家,只是凭借经验找出两代皇帝隐藏在字里行间细微的差别而已。对错不论,一笑了之,也对应了闲适的心境。
花山峰顶,倒真的是花了:数块巨大的岩石错落有致地堆积在一起,酷似一朵朵绽放的莲花。登山至此,微微汗意, 清风徐来,颇有酣畅淋漓之感。尤其是眼望莲花峰,有从善如流、心生宁静的欢喜,一时间你会觉得旅游的化境就在于此。
春到花山,一路鸟道徐行,一脉桃花涧水,真是应了那句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”。而你如果还想继续体验“水不在深, 有龙则灵”的禅意,那就沿着天池山的栈道,向着半山腰的寂鉴寺走去。
寂鉴寺名源于佛学中“寂灭鉴戒”, 意劝人为善。寺址原为六朝刘宋时会稽太守张裕私第,元至正十七年(1357 年), 道在和尚在此创建寂鉴禅庵,后几经重修, 并改为寺。寺前“宛如桃源”为清代郭诵梅所题,隶书石刻“天池山寂鉴寺”为民国李根源题。包含寒枯泉、埊雷泉、钵盂泉等在内天池古泉群就在这里。
我们走进寂静的寺院,早有工作人员沏好了应季的碧螺春,茶香袅袅。好茶必须有好水,用天池的水泡茶,没喝过的人,怎么也想象不到其中难以形容的妙处。
随便拣一处石凳坐了,望着山间的竹子、古紫薇树和桃花涧的桃花,随便聊些什么,便是云淡风轻了,别是一番滋味。
乘坐画舫,泛舟太湖,是太湖之旅最令人沉醉的享受。而到苏州,不走几个园林, 就等同于白来了一趟。
那一年,跟随大连旅游大篷车到江浙促销。行程之外,我一个人打的士,去了虎丘山,去了寒山寺,也去了一个叫做留园的私家园林。当时心境微妙,郁郁不记得留园的怡人之处。回来后,匆匆写过一个大概题为《留园不留》的随笔,发在报纸上,忘了做剪报,就湮没在泛黄的新闻纸和油墨中间了,寻而不得。
太湖边上的启园着实让人眼前一亮, 许是正赶上初春的好时节,心境大好,花儿竞相开放,让原本就精巧雅致的园林更加楚楚动人。
启园俗称席家花园,位于苏州吴中区东山镇。据说是民国二十二年(1933 年), 旅沪富商席启荪为纪念祖上席启寓在此迎候康熙皇帝而建。启园的得名,大概是取席启荪的“启”字。“启”字有“打开”“开导”、“开始”乃至“陈述”的意思, “启蒙”“启明”“启运”等等,都是一些美好词汇。以“启” 字为一个园林命名,实为雅事。
园里的樱花、梅花、米兰、丁香、海棠等等,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,在小桥流水间,在假山绿树间,令人眼花缭乱。拱门上有一匾额,上书“探幽索隐”四字, 想来真个绝妙。那荷塘里的睡莲还没开放, 一片接着一片团圆的叶子漂浮在水面,静极了,不动声色。有联为证:草色全经细雨后,花枝欲动春风寒。
园内有古柳毅井、古杨梅树、康熙皇帝御码头,被誉为“启园三宝”,另有融春堂、如意小院、翠微榭、撷银轩、晓澹亭、挹波桥、涵影池、坐金亭、环翠桥、震泽楼、镜湖厅等著名景点。
对于古柳毅井,我颇有些疑问。此前, 我在洞庭湖的君山也见过一口这样的井。传说都来自柳毅传书,只是地点不同罢了。到底哪一个是正宗,我不好下结论,太湖和洞庭各有各的理论支撑。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,每一个人,每一座城,都有这样的权利,只要他们的愿望是好的, 是与铜臭无关的。传说本身就是人们向善的寄托,把善念传播得更远,才是后人的唯一要务。
在启园流连,我开始羡慕甚至嫉妒江南的文人,天赋异禀。他们先天就拥有得天独厚的人文环境,婉约与细腻是与生俱来的。回看古今诗词,多有缱绻的江南,离愁别恨有滋有味。而大漠孤烟、铁马冰河终究是点缀,有筋骨,有力道。但禁不住一江春水的抚慰,红豆必然生在南国。
春风乃为诗人所觉。在启园里打开自己,将身心融在粉墙黛瓦中,让步履慢下来, 看一个打着油纸伞、结着丁香、着粉色旗袍的女子从拱桥上袅娜娉婷地走过,蓦然回首,春色阑珊。
这样的雅集,不思量,自难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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